时间:2017/12/2来源:本站原创作者:佚名

内容提要

秦、汉及晋,巴蜀和西南夷地区出现被记载称为“大姓”的社会阶层。大姓是西南地区经济、文化迅速发展,以及外地移民与本地民族融合的产物。另一方面,巴蜀与西南夷两地的大姓,其内涵又有明显差异。研究这些异同及其形成的原因,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。

论文就巴蜀、西南夷地区大姓的异同及其形成的原因进行细致分析,提出巴蜀、西南夷两地大姓之所以形成不同的特点,与秦、汉王朝在这两地经营的方式,以及这两个地区与内地联系密切的程度和经济、文化发展的水平等有关。

关键词:

巴蜀西南夷大姓异同原因

一、巴蜀、西南夷地区的本地居民及其早期的开发

位今四川省东部,以广元、雅安、叙永和奉节为顶点的四川盆地,因是古代巴国和蜀国活动的主要区域,故又称巴蜀地区。在蜀族、巴族进入四川盆地以前,这一地区已有在本地旧石器文化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新石器文化。其文化与青铜时代的巴蜀文化有直接的继承关系。因此,新石器时代四川盆地的文化,被称为“早期巴蜀文化”。早期巴蜀文化的创造者,包含了众多的群体。但这一文化各地的文化内涵基本一致,表明创造者属同一部落群。不少研究者认为,这一部落群为属濮系集团的民族。

约在商代,蜀族自岷江上游山区迁入成都平原。蜀族的祖先蚕丛氏,是氐族中的一支。约在西周至春秋中期,蚕丛氏的后人杜宇在郫邑(今四川郫县)建立蜀国,统治范围大致在四川盆地东部及附近地区。居住在蜀国境内的民族,主要有蜀濮系集团的僰、賨、僚。蜀族与这些民族的关系十分密切。杜宇曾娶朱提(今云南昭通市)僰女梁利为妃。

巴族发源于湖北钟落山,曾在江汉地区建立巴国。春秋末年,巴族为避楚国压迫,沿清江迁入川东重建巴国。巴国先后以江州、垫江、平都、阆中、枳统治中心。巴族属濮,史籍中常巴、濮连称。巴国统治下的民族有濮、賨、苴、共、奴、獽、夷、蜑。这些民族也都属于濮系集团。巴族与被统治民族的关系十分密切,后者或成为巴族的一个支系,如賨。直至晋代,賨人仍以巴人自居。巴族势力后向西发展,巴族开明氏进入蜀国,因治水有成,遂代蜀王杜宇为帝。以后,受开明氏统治的蜀国与巴国结为联盟,与邻国楚、秦相对抗。

蜀、巴建国后,对四川盆地进行开发。春秋战国时期,四川盆地的经济已相当发达。据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:秦惠王时,秦议伐蜀,司马错等言:“(蜀)其国富饶,得其布帛金银,足给军用。”巴族擅营盐、鱼,巴国的农业、畜牧业、矿冶业亦甚繁荣。《华阳国志·巴志》说:巴国“土植五谷,牲具六畜。桑、蚕、麻、纻、鱼、盐、铜、铁、丹、漆、茶、蜜、灵龟、巨犀、山鸡、白雉、黄润、鲜粉,皆纳贡之”。

周慎王五年(前),秦国出兵灭了蜀国和巴国。据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:因蜀族势力尚盛,秦国在蜀地置蜀相、蜀国守,同时,封蜀王后裔为蜀侯,实行郡县与土长结合而治。周赧王三十年(前),蜀侯绾因“谋反”被杀,秦不复置蜀侯,在蜀地实行郡县制的统治。在巴国旧地,秦国设置了巴郡。秦对巴族虽有“为蛮夷君长,世尚秦女,其民爵比不更,有罪得以爵除”的优待,但巴族须缴纳赋和幏布、鸡羽,岁有定例。賨人(板楯蛮)应募杀白虎有功,秦特许其一顷以内之田免租,户十人以内免口税,伤人者减刑,杀人者可以钱赎死。亦证明杀白虎以前,賨人须纳赋税,违禁必绳之以法。因此,秦国统治下的巴族和賨族,实际上是郡县管辖下的编民。

秦国在巴、蜀地区实行与秦地无异的郡县制,还反映在秦对巴蜀地区的建设与管理,均以秦制为圭皋。据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:秦大夫张仪与秦蜀国守张若,建成都、郫、临邛三城,又于城内造仓库、店肆,置管理盐、铁交易的官吏,皆“与咸阳同制”。秦还在巴蜀地区实行秦国准许土地买卖的制度。

秦国在统治巴蜀地区的90余年间,大兴水利,积极发展农业生产。蜀守李冰“开成都两江,造兴溉田万顷以上,始皇得其利,以并天下”。李冰在今灌县兴建的都江堰水利工程,“灌溉三郡,开稻田,于是蜀沃野千里,号为‘陆海’。”“故记曰:水旱从人,不知饥馑,时无荒年,天下谓之‘天府’也。”在秦国的经营下,巴蜀地区的社会生产有很大的发展,“蜀人称郫、繁曰膏腴,棉、洛为浸沃也。(李冰)又识齐水脉,穿广都盐井,诸陂池。蜀于是盛有养生之饶焉。”

巴蜀地区达外地的交通线,开辟很早。来敏《本蜀论》说:“秦惠王欲伐蜀而不知道,作五石牛,以金置尾下,言能屎金。蜀王负力,令五丁引之,成道。秦使张仪、司马错循路灭蜀,因曰石牛道。”石牛道自今陕西勉县西南行,经七盘岭达今四川广元县。石牛道在战国前已通行,秦惠王为伐蜀而侦知此道。由巴蜀达内地,还可走褒斜道。褒斜道由汉中沿褒谷入斜谷,北达陕西眉县。常璩说:“《蜀记》言:‘三皇乘衹车出谷口’。秦宓曰:‘今之斜谷也。’及武王伐纣,蜀亦从行”。言褒斜道在三皇时已通行,不大可信。但褒斜道在秦定蜀前已经开通,当无疑问。司马迁说:“及秦文、德、缪居雍,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。”可知自春秋早期秦扩地至岐(今陕西扶风、岐山一带),蜀国与秦国就有了一定的贸易往来。秦定巴蜀后,巴蜀地区与内地的经济联系更为密切。

先秦时期,西南夷地区(指今云南、贵州和川西地区)在居民的族属、开发程度和与内地的关系等方面,均具有与巴蜀地区不同的特点。

考古材料证明,在新石器时代,在云南的今大理州以东、以南和滇中、滇东北一带及今贵州地区,存在着从当地旧石器文化发展而来的新石器文化。这一地区的文化发展具有相同的特点,属同一区文化区。先秦至汉代,这一地区出现了三个较大的部落夜郎、滇和邛都。夜郎主要在今贵州西部,滇以滇池区域为中心,邛都在今四川西昌地区。司马迁把夜郎、滇、邛都归为“椎结、耕田、有邑聚”的一类,与“编发、随畜迁徙”的巂、昆明和“或土著,或迁徙”的冉駹、白马等迥然有别。据笔者考证,夜郎、滇和邛都,均为属濮系集团的民族。

战国时期,西北地区的一些氐羌部落相继南下,居住在今雅砻江下游以北的川西地区。汉初司马迁出使川西时,了解到在今云南大理至保山一带,居住着称为“巂”、“昆明”的游牧部落。“巂”、“叟”古音相近,记载中的“叟”人,当即指“巂”族。约在西汉末年东汉初,“巂”(叟)、昆明部落从滇西进入今楚雄、昆明、曲靖等滇东地区,并于这一区域的滇族及其近亲部落发生了激烈的冲突。在滇与巂、昆明的战争中,滇得到西汉的支持,成为胜利者。巂、昆明难敌居于坝区的滇族,遂避入山区。西汉初年,邛都地区的居民仍是以蜀濮系集团的邛都夷为主。因此司马迁言武帝开经过邛都地区的道路,“散币于邛僰以集之。”元光五年(前),司马相如招降西夷,于其地置一都尉、十余县。在邛都地区所置县,仍以邛都为县名。在此前后,在川西和滇西地区游牧的巂、昆明部落,也进入了邛都地区。元鼎六年(前),西汉在邛都地区置越巂郡,以“越”(指邛都夷)、“巂”合为郡名,反映了这一地区当时已是濮、巂杂居的情形。

巂、昆明迁入邛都地区后,与邛都夷进行激烈的斗争,并最终打败邛都夷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说:会无县(今四川会里县以西)“故濮人邑也,今有濮人冢”。据今西昌凉山彝族传说,彝族的先民迁入凉山地区时,当地有彝语称为“濮苏乌乌”的濮人,其人建有大石墓(“濮人冢”)。以后彝族先民夺据此地,濮人渐绝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说:三国时期,越巂郡出现了“称王、恣雎”的“叟大帅”高定元。由此可知,约在东汉后期,叟(巂)人取代邛都夷在邛都地区的霸主地位。

先秦时期,西南夷地区与内地的交往,较之巴蜀要少得多。楚将庄蹻率军至滇,是史籍中关于西南夷与内地直接联系的唯一记载。据《后汉书·西南夷传》:“初,楚顷襄王时,遣将庄豪从沅水伐夜郎。军至且兰,椓船于岸而步战。既灭夜郎,因留王滇池。”《史记·西南夷列传》说:庄蹻(豪)降服夜郎和滇国后,欲返报,时逢秦国夺据楚国黔中郡,归路被阻断,遂还归,“以其众王滇,变服,从其俗,以长之。”楚国遣军西行,与当时楚国与秦国对峙有关。面对秦国凌厉的攻势,楚顷襄王遣庄蹻率军西进并据有夜郎、滇国地区,以牵制秦国。这一战略意图虽因庄蹻失去与楚国的联系,被迫滞留滇国未能实现,但在云南历史上却有重要的意义。庄蹻及楚军带来的楚国文化,促进了滇族社会的发展。

亦应指出,在庄蹻入滇之前,滇族已创造了早期滇青铜文化。年发掘的云南江川李家山墓葬,是早期滇文化的代表。李家山一些墓葬的时间在战国初期,远在庄蹻入滇以前。出土器物的种类与数量均多,铜器纹饰繁缛。云南地区较李家山更早的遗存,还有时代属春秋中、晚期的楚雄万家坝和祥云大波那。在万家坝出土了世界上最早的铜鼓。大波那出土的铜棺,设计奇特,制作精细。这些情况表明,居住在今云南的滇等濮系民族,很早就有了发达的青铜文化。

但是,由于西南夷与内地间缺少经常性的交流,西南夷地区亦不存在巴国、蜀国和秦国长期大规模经营那样的条件,因此,西南夷的文化更多地带有本土文化的特点,而且即便是滇族文化,与巴蜀地区文化相比也有明显的差距,更不用说较滇文化落后的夜郎文化与邛都文化了。

先秦时期,西南夷地区的对外交通,也未得到足够的开发。应该说,西南夷与外界的联系,在公元前若干世纪即已存在。年,在时代属春秋晚期的江川李家山24号墓,出土一颗蚀花肉红石髓珠。经研究,这种石珠出产于印度河流域和西亚的伊朗、伊拉克等地。在晋宁石寨山、江川李家山等地的墓葬中,还出土大量充作货币的海贝。这些海贝主要产于太平洋、印度洋沿岸地区。一些属早期滇文化的器物,在形制、纹饰上也带有受内地文化影响的痕迹。

先秦时西南夷辗转联系的区域,虽远达祖国内地和西亚、太平洋与印度洋沿岸地区,但史籍中却失阙关于西南夷对外交通线的记载。这虽不能证明秦代以前西南夷达外地无路可通,但亦表明赴外的道路细微难行,乃至湮没无闻。或谓庄蹻入滇开辟了内地联系西南夷的通道。据《后汉书·西南夷传》:庄蹻入滇路线是从沅水(今湖南沅江)伐夜郎,军至且兰(在今贵州黄平县西南)转达滇池。考汉代以后云南联系祖国其他地区的交通线,主要是自今昆明达四川宜宾的五尺道和由滇中至四川西昌的灵关道。至于由今昆明经黄平达湖南的道路,在元代才首次开通并成为云南联系内地的要道。因此,庄蹻入滇,仅是斩荆通行,并未辟建道路。

二、秦、汉王朝的统治及其影响

公元前年,秦王嬴政建立了中国第一个统一的中原王朝。继秦之后的汉朝,在所统治的余年间,使中国封建社会达到了空前的繁荣。在秦、汉统治期间,巴蜀地区与西南夷地区得到迅速的开发,两地居民经济文化的状况有了很大变化。另一方面,相比较而言,秦、汉在巴蜀、西南夷两地进行统治的出发点,以及统治的方法,乃至统治的成效,均有所不同。

1、

巴蜀地区

据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,秦统一全国,分天下为36郡。36郡中的巴郡和蜀郡,位于四川盆地。西汉继立,在以四川盆地为中心的川东地区设巴、蜀、广汉、犍为四个郡。在这四个郡中,除辖有今滇东北黔西北的犍为郡外,蜀郡、巴郡和广汉郡均为内郡,其统治方法与内地郡县基本一致。

武帝开西南夷道。征调数万民工历时数年,为安定当地居民又“散币于邛僰”。这次兴役浩大的费用,主要即来自巴蜀地区的租赋。这一情况表明,川东诸郡必须向中央政府缴纳大量赋税,这与汉朝在西南夷地区边郡实行“因其故俗治,毋赋税”的政策显然不同。东汉维持了西汉四郡,同时分出四郡与西南夷地区接壤的部分,增置广汉、犍为、蜀三个属国。东汉在川东四郡“蛮夷”较集中的属国施行羁縻统治,同时维持对川东其他地区原有的统治方法,清楚地表明了封建统治者视四川盆地等同于内地的看法。

秦、汉王朝在巴蜀地区实行与内地基本一致的统治方法,主要是因为这一地区经济发达,且有秦国多年治理的基础,具备了中央政府直接统治的条件。此外,四川盆地出产丰富,号称“天府”,统治者对从四川盆取得的大量租赋以充实国库,也寄托很高的期望。因此,秦汉王朝始终把巴蜀作为开发的重点地区,甚至汉朝开通由蜀地至西南夷地区的道路,主要也是为了“以广巴蜀”。秦汉统治者对经营巴蜀予以高度的重视,并采取与内地大致相同的治策,这对巴蜀地区的发展,和加强巴蜀与内地政治、经济文化的联系,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。

为加快开发的速度,秦汉王朝十分重视发展巴蜀地区达外的交通。秦定六国后,对褒斜道和石牛道进行整修,使巴蜀至内地的交通,实现了“栈道千里,无所不通”。汉武帝时,征调数万民夫对褒斜道进行了修缮和局部改道。竣工之后,“果道便近”。平帝时,王莽开通由今陕西长安县子午镇过秦岭入川的子午道。延光四年(),安帝诏罢子午道,复“通褒斜路”。以后,褒斜道成为四川盆地联系内地重要的交通线。从川东乘船沿长江东下,还可至江陵,司马迁曾说:江陵可“西通巫、巴”。同时,秦汉王朝还拓修了由蜀地达西南夷地区的道路。

在秦、汉统治时期,有大量秦人、汉人迁入今四川地区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说:秦国定蜀后,因川西“戎伯尚强”,出于军事上的考虑,乃“移秦民万家实之”。六国既定,秦向巴蜀移民的对象,改为以六国豪侠和罪人为主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云:“秦惠文、始皇,克定六国,辄徙其豪侠于蜀。”据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:在临邛(今四川邛崃)冶铁致富的卓氏、程郑,各是来自赵国及山东的“迁虏”。秦朝的获罪大臣及族人,亦多被徙往今四川及附近地区。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说:始皇诛嫪毐,其舍人“夺爵迁蜀者四千余家,家房陵(今湖北房县,时属汉中郡)”。因迁蜀罪人的数量很大,项羽、范增曾言:“巴蜀道险,秦之迁人皆居蜀”。秦律规定:“迁蜀边县,令终身毋得去迁所。”可知迁蜀罪人,必终老于迁地。为以示惩罚和方便管理,秦强迁的罪人和六国豪侠,原则上必置于僻远狭瘠之地。常璩说:秦臣吕不韦获罪,秦始皇迁其舍人万家于房陵。迁房陵的缘故,是“以其隘地也”。“汉时宗族大臣有罪,亦多徙此县。”另据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:秦代与卓氏同迁至蜀的赵国“诸迁虏”,以余财买通官吏“求近处”,方得该置距四川腹地稍近的葭萌(今四川剑阁东北)。此外,秦也迁发一些内地百姓以充实巴蜀僻地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说:临邛县“本有邛民,秦始皇徙上郡(在今陕西北部)实之”。

汉代,内地人口移居巴蜀地区的数量也很大。移民中有一部分是罪人,大量的是一般百姓。汉初,高祖曾诏“民得卖子,就食蜀汉”。东汉末年,内地土地高度集中,大批流民进入四川。如:刘焉时,南阳、三辅流民数万家,“避地入蜀。”由于移民大量增多,一些地方甚至出现本地居民被挤走的情形,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言:僰道县(今四川宜宾市)“本有僰人”,“汉民多,渐斥徙之。”自发入川的移民,居地并无限制,这部分移民多居于便利谋生的平坝和交通沿线地区。

秦、汉时大量内地人口入蜀,造成了规模空前的移民运动,移民带来内地的文化和生产技术,对巴蜀地区的发展,产生了重要的影响。从记载来看,移民居住的区域是在四川盆地及其附近地区。秦、汉时这一区域居民趋于秦化与汉化,与内地移民的进入有密切的关系。六国豪侠和获罪大臣安置在盆地四周山地,对这些地区的开发,也具有积极的作用。

由于秦、汉积极的经营,巴蜀地区的农业有了长足的进步,文帝末年,蜀郡守文翁开浦阳河,保证繁县近顷良田的灌溉,泽及后世的内江灌区三大干渠,此时已基本建成。东汉时,当地官府又“凿石二十里,引取郫江水灌广都田”。《汉书·食货志》说:汉初,内地由于战争破坏经济疲惫,高祖诏“民得卖子,就食蜀汉”。武帝时,山东因河灾大饥,朝廷“下巴蜀粟以振之”。可知巴蜀已成为全国有名的产粮区。

汉代,巴蜀地区的制盐、矿冶和手工等行业也有很大的发展。据《汉书·地理志》,西汉时巫、蜀、临邛、犍为、南安、巴、朐忍等地设有盐官,蜀、临邛、犍为、南安、武阳置有铁官,蜀郡成都、广汉郡雒、巴蜀鱼复设有工官。东汉时,由于川东盐铁的生产有所扩大,又增设一些盐官和铁官。如:巴郡在西汉时无铁官。东汉永兴二年(),巴郡“盐铁五官,各有丞、史。”汉代,临邛已使用天然气煮盐,这项技术在世界上当时居于领先的水平。值得注意的是,经营矿盐的既有官府,也有一般移民。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说:赵人卓氏在临邛“既铁山鼓铸,运筹策”,而成为巨富,“田池、射猎之乐,拟于人君。”山东“迁虏”程郑,亦因冶铸而发迹,“富埒卓氏。”这种情形,并非是个别。

巴蜀地区制作的蜀布金银器和漆器,远近闻名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言:江原县“出好麻,黄润细布,有羌筒盛”。“黄润细布”(蜀布)以苧麻织成,轻软如纱,整匹可卷藏于竹筒中,为时人所珍重。蜀郡守文翁遣蜀人入京从博士受业,即赠博士蜀布、蜀刀为谢。据记载,蜀郡、广汉郡“主作供进之器”,而且制作的数量很大。元帝时,贡禹上书云:“蜀、广汉主金银器,各用五百万”。蜀郡、广汉郡出产的漆器,也深得内地人的喜爱。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墓出土汉代漆器件,其中一些标有“成市”、“成市草(造)”等字样,证明产自成都。巴蜀地区生产的手工品还大量运销内地。时人说:蜀地“女工之业,覆衣天下”。

汉代巴蜀与内地之间的贸易,达到了很大的规模。西汉成、哀年间,成都人罗裒有钱数十万,为贾于蜀地与京城之间,“数年间致千余万。”除民间贸易以外,四川地方官府还以赋税所得购买蜀地名产,运销京师,“收采其利”,时称“均输法”。

以上情况表明,秦、汉时期,巴蜀地区的经济有很大的发展,在生产的门类、规模和制造水平方面,已接近或赶上内地。巴蜀地区与内地之间,还建立了十分密切的经济联系。

在巴蜀地区,统治者积极提倡和组织当地百姓学习内地封建文化。文帝末年,蜀郡太守文翁在成都立郡学,选吏民子弟入学。数年之后,人争为学官弟子,“富人至出钱以求之。”文翁又遣蜀士赴京从博士习七经,学成后“还以教授”。在其倡导下,“由是大化,蜀地学于京师者比齐鲁焉”,郡学亦“学徒麟萃”。以后,巴郡、汉中郡也建立了郡学。文翁倡学之举,亦为后继官吏所仿效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说:永初后,文翁置立郡学的精舍、讲堂毁于火,太守高眣不仅予以修复,还增设州学。

汉代,内地文化在巴蜀地区得到广泛的传播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说:蜀郡开辟及汉,“《雅》、《颂》之声,充塞天衢,《中和》之咏,侔乎二《南》。”此言并非夸大。距文翁倡学仅二三十年,蜀地便出现了一批对汉文化有深厚造诣的蜀士,其中一些人还成为全国有名的学者、文学家或科学家。如:成都人张叔文,“明天文、灾异”,武帝时应征为博士。司马相如,亦为成都人,他撰的《子虚赋》,武帝见而善之。又作《上林赋》、《大人赋》,官至中郎将,司马相如被尊为汉代“辞宗”。张叔文和司马相如都曾赴长安学习七经。知名的蜀士还有:王褒,“以高才文藻侍宣帝,”亦擅赋;严遵,“专精大《易》,耽于《老》、《庄》;”扬雄,赋与司马相如齐名,又作《法言》、《太玄》、《方言》,位至三公。《汉书·地理志》说:“(司马相如)后有王褒、严遵、扬雄之徒,文章冠天下。”

由于蜀地人才辈出,汉朝的征聘文书接踵而至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云:“玺书交驰于斜谷之南,玉帛戋戋乎梁、益之乡。”“汉征八士,蜀有四焉。”奉诏入朝的蜀士,不仅有张叔文、司马相如一类的文人,还有洛下闳这样的科学家。洛下闳是巴蜀阆中人。《益部耆旧传》说他“明晓天文,隐于落下,武帝征侍诏太史”。洛下闳入朝后,与另一天文学家唐都合作,制定出更为先进的太初历,代替秦代以来的颛顼历。因洛下闳功绩卓著,班固在列举两汉擢举的人才时说:“历数则唐都、洛下闳”,这些人“兴造工业,制度遗文,后世莫及”。

巴蜀地区与内地文化方面的交流,具有起步早、多层次和持续、量大的特点。迄止汉代,巴蜀地区的文化,其内容、形式与内地已十分接近,在某些方面还居于全国领先的水平,巴蜀地区的文化,已逐渐成为全国汉文化的组成部分。

2、

西南夷地区

秦朝既立,对西南夷始有所经营。司马相如说:“邛、笮、冉、駹者近蜀,道亦易通,秦时常通为郡县,至汉兴而罢。”《史记·西南夷列传》称:“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,诸此国颇置吏焉。十余岁,秦灭。及汉兴,皆弃此国而开蜀故徼。”秦朝所开五尺道,由今四川宜宾达今云南曲靖。因此秦朝曾在今四川西昌、汉源、茂汶设郡县,在今滇东北置官守。又据《汉书·地理志》:秦朝“西南有牂牁、越巂、益州,皆宜属焉”。表明秦朝的势力,还到达今贵州和云南滇池地区,但详情已不可知。

西汉于立国之初,百废待举,又抵御匈奴,遂暂弃西南夷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说:“(汉高祖)虽王有巴蜀,南中(指今滇、黔、川南地区)不宾也。”即反映这一情形。武帝时,汉朝国力增强,并取得对匈奴战争的胜利,乃注重经营南方。元光五年(前),武帝遣唐蒙招降夜郎侯,置犍为郡。又接受邛、笮君长的请求,在邛、笮、冉、駹地区(今以今西昌、汉源为中心的川西地带)置一都尉、十余县。元朔三年(前),因北筑朔方城用度浩大,西南夷又屡反,武帝诏罢西夷,仅保留犍为郡和南夷、夜郎两县一都尉。元狩元年(前),西汉复事西南夷,汉使首次至滇国。据《史记·西南夷列传》:元鼎五年,南越(以今广州为中心)造反。汉征发夜郎兵随征,夜郎且兰君遂反。南越既灭,汉军回诛且兰,平南夷设牂牁郡,冉、駹等震恐请求置吏,汉乃在今川西地区置越巂、沈黎、汶山三郡。元封二年汉军临滇,滇王降,汉于其地置益州郡。

东汉维持西汉六郡。永平十年(67),东汉又置益州西部都尉,治巂唐。十二年,东汉于哀牢山地置哀牢、博南二县,与益州西部都尉所领六县合为永昌郡。

毋庸讳言,秦朝对西南夷注意不够。汉朝经营西南夷,则带有明显的功利倾向和随意性,与对巴蜀地区出自长远和战略上的考虑而予以重视形成了对比。武帝置犍为郡,是为了开通由蜀经夜郎袭南越的道路。元狩元年汉朝复事西南夷,主要目的仍是为了打通至大夏的通道。东汉置永昌郡,则是缘由哀牢夷的内属。在经营西南夷时,汉朝曾两度束手。郡县既置,在朝廷内部,也一直存在经营西南夷得不偿失的议论。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,封建统治者没有充分认识到开拓边疆所具有的深远意义,这不应苛求于前人。但是,秦、汉王朝在经营西南夷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短视与犹豫,对西南夷地区的经济开发,显然产生了不利的影响。

由于西南夷地区的经济相对落后,西南夷与内地在社会结构、生活习惯等方面存在较大的差异,汉朝在西南夷地区采取与巴蜀不同的统治方法。对西汉的犍为、牂牁、越巂、沈黎、汶山、益州六郡,以及东汉置立的永昌郡和广汉、犍为、蜀郡三个属国,统治者视为边郡。汉朝治理边郡,强调以“蛮夷”为统治对象,实行“以其故俗治,毋赋税”的政策。

实现“以其故俗治”的主要途径,是在肯定边疆民族对中央政府隶属关系的前提下,承认边疆民族首领原有的地位,实行郡县与土长结合统治的制度。为实现“以其故俗治”,中央政府允许边疆官吏在执行法规时,可以酌依其俗有所变通,实际上扩大了边郡官吏的权力。

施行“以其故俗治”,确实起到了有效羁縻少数民族的效果。但是,这一治策的消极方面亦较明显。在少数民族力量强大的地区,造成少数民族首领势力的膨胀,官府或仰其鼻息;在郡县统治较为巩固的地区,则出现了封建官吏、军将与当地移民和民族首领结合,进而蜕变为霸据一方地方势力的情形。

“毋赋税”,是汉朝边郡政策的另一重要方面。朝廷在边郡免征或少征赋税,是基于其地经济落后,以及“蛮夷”“叛服不常”、“急而生变”所决定的。边郡置立之初,朝廷一度做到了免征或少征赋税。据《史记·平准书》:西汉在南越、西南夷地区置17个初郡,郡县吏卒的给养、军马,均由旁郡供给。《后汉书·西南夷传》说:东汉立永昌郡,太守郑纯与哀牢夷相约,邑豪岁输贯头衣二领、盐一斛,以为常赋,“夷俗安之。”但是,随着郡县的巩固,封建统治者加重剥削。由于朝廷对边郡鞭长莫及,和边郡官吏多利用执法变通之权假公营私,地方官吏贪污舞弊的情况十分突出,成为边郡赋敛沉重的重要原因。元初五年(),越巂郡“蛮夷”因“郡县赋敛烦数”而反叛,众至十余万人。汉廷遣兵镇压,在诛“长吏奸猾侵犯蛮夷者”90人后,反抗才渐止息,可为其例。

有汉一代,西南夷反抗封建统治的斗争此伏彼起,见于记载的起义多达数十次。中原王朝的剥削压迫与边郡官吏的庸愚贪黩,是造成反抗的重要根源。由于反抗时常带有民族斗争的色彩,起事常被少数民族首领和大姓操纵及利用,籍以扩张地盘和发展实力。

为巩固对边郡的统治,汉朝也比较重视对西南夷地区的开发和治理。汉武帝事西南夷,在秦拓五尺道与邛、笮便道的基础上,开通了南夷道和零关道。南夷道由僰道县经南广至平夷(在今贵州毕节县)。零关道由成都达于邛都(今四川西昌市)。同时,唐蒙又把五尺道由今曲靖延至滇池地区。迄元代入湖广道开通之前,五尺道一直是南中联系内地主要的交通线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几条道路均以四川盆地为起点,由此反映了西南夷与巴蜀地区联系之密切。

汉代,有相当数量的移民迁入西南夷地区。《史记·平准书》说:汉通西南夷道,“悉巴蜀租赋不足以更之,乃募豪民田南夷,入粟县官,而内受钱于都内。”两汉屯田的重点在北方。遍稽前四史、《西汉会要》和《东汉会要》,少见汉朝募民屯田西南夷地区的记载。看来西汉募民在南夷地区(指今滇东、黔西一带)屯田,主要是为解决筑路军民的口粮。郡县既置,向西南夷地区的移民正式开始。《华阳国志·南中志》说:置益州郡以后,“汉乃募徙死罪及奸豪实之。”汉迁罪人、奸豪至西南夷地区,主要目的是为了充实边郡,迁人多居于边郡治地,这一点与巴蜀地区不同。如:秦徙吕不韦宗族于房陵,汉开西南夷,又从房陵迁吕不韦后人于不韦县(指今云南保山县东北),不韦县名即源于此。东汉时益州郡大姓雍闿,其先人亦是武帝时由今四川什邡迁来。镇守西南夷地区的官吏和军将,一些人日久落籍,也成为移民。如先后任永昌、建宁二郡太守的霍弋,其后代演变为南中大姓。移民中的另一部分,是自流进入边疆地区的农民和商贾。

由记载观之,移民进入西南夷地区主要在汉代,且移民数量不多。但是,外地移民的进入对西南夷地区所产生的影响,仍不可低估。另外,移民主要来自巴蜀地区,这一点也值得注意。

汉代,西南夷的农业有较大的发展。《后汉书·西南夷传》说:益州郡太守文齐“造起陂池,开通灌溉,垦地二千余顷”。农业发展最快的地区是郡县治地。两汉时,滇池地区“有盐池田渔之饶,金银畜产之富。俗豪忲。居官者皆富及累世”。永昌郡“土地沃美,宜五谷、蚕桑。”邛都一带“其土地平原,有稻田”。但是,东汉以前,西南夷尚不知牛耕。在僻地和山区,农业生产仍相当落后,《华阳国志·南中志》说:僰道至朱提(今云南昭通市)之间的山区,“土地无稻田、蚕桑,多蛇蛭虎狼。”牂牁郡“寡畜产,虽有僮仆,方诸郡为贫”。

在诸经济部门中,发展显著的还有矿冶业。先秦时,西南夷地区主要产铜,重要产地在滇中。汉代,益州郡、永昌郡、越巂郡、犍为属国、广汉属国和蜀郡属国均建有矿冶工场,开采和冶炼铜、铁、银、金、锡、铅、白铜等金属。其中产量最大的是铜和银。据《汉书·食货志》:朱提出产的银,因成色好,被朝廷选调到内地以铸币。在西昌市出土西汉末年的窖藏中,发现了四块铜锭和“货泉”钱范五块,表明西昌地区出产的铜,也是汉代铸钱的重要原料。产自朱提地区被称为朱提堂狼洗的各式铜器,在内地多有发现。由此可知西南夷地区生产的银锭和铜器,均输入内地。西南夷地区矿藏的开采和冶炼,看来主要是官营,史籍中未见私人经营的记录。

西南夷本地及其与外地在经济上的联系,较之前地有较大的进步。从史载观之,这种联系有两点不同于巴蜀地区。其一,西南夷地区经济的发展,在门类、数量与技术上未能达到较高的水平,限制了西南夷内部及其对外贸易的规模。另一方面,西南夷地区输入内地的产品,以金属锭块和珠宝、土产为大宗。前者主要是调入内地充作铸币的原料,珠宝和土产大部分是作为少数民族的贡纳品献至朝廷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西南夷地区商品经济的发展十分有限。其二,由于西南夷达外的交通线入抵巴蜀地区,以及历史上长期形成的原因,西南夷地区与中原地区间的经济交往,远不如与巴蜀地区的交往那样密切。据《史记·西南夷传》:在武帝开西南夷之前,巴蜀商人通过秦朝开拓的便道,向西南夷购取笮马、牦牛和奴隶转手贩卖,“以此巴蜀殷富。”西汉前期,因冶铁致富的临邛大姓卓氏和程郑,其产品也主要是销往西南夷地区。汉置边郡之后,西南夷与内地的经济联系有所加强,但西南夷与巴蜀地区联系密切的情况,并无大的改变。据考古材料证明,西汉时,西南夷还不会冶铁,所使用的铁器均来自蜀地。东汉时期,始有滇池、不韦、台登、会无诸县产铁的记载,铁器在西南夷地区逐渐普及。三是从蜀地输入的铁器仍然不少。如今贵州地区使用的铁器,主要还是来自巴蜀地区。

汉代,内地封建文化也传入西南夷地区。两地文化方面直接交流的最早记载,见于东汉前半期。《后汉书·西南夷传》:元和间(84至86),王追为益州太守,“始兴起学校,渐迁其俗。”以后,亦有郡人赴内地求学,学成返回故乡教授。恒帝时(至),牂牁郡人尹珍,“自以生于荒裔,不知礼仪,乃从汝南许慎、应奉受经书图纬。学成,还乡里教授,于是南域始有学焉。”

汉代以前,西南夷的文化比较落后。较先进的滇族,使用的是一种表形、表意的图画文字。其余民族,大都还处于刻木记事的阶段。东汉时,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汉文化逐渐传播,内地习尚亦受到仿效。如:据出土东汉中期的“孟孝琚碑”记载,朱提人孟孝琚12岁“随官受《韩诗》,兼通《孝经》三卷”;他未婚先聘,死于内地而由族人归葬祖茔。可知孟氏自幼研习汉文熟悉儒家书籍,在婚、丧方面亦遵汉俗。碑文由朱提人士撰写,尊孔子为“大圣”,文笔流畅典雅,亦表明作者推崇儒学,并对汉文有较高的造诣。《华阳国志·南中志》也说:汉、晋时,朱提郡“其民好学,滨犍为,号多人士,为宁州冠冕”,牂牁郡“颇尚诗书”。东汉人王充这样形容汉文化在越巂地区的影响:“周时被发椎髻,今戴皮弁;周时重译,今吟诗书。”

内地封建文化的传播,对西南夷地区文化事业的发展,具有重要的意义。汉代受内地文化影响最显著的地区,主要在今滇东一带和益州郡、越巂郡、牂牁郡的治地。熟悉或粗知汉文的民族,也主要是这些地区的外地移民和与之相杂居的僰族。至于其他地区的居民,在文化上则更多地保留了原有的特点。即便是在滇东等地,其原有文化与汉文化融合的程度,以及文化发展的水平,较之巴蜀仍相去甚远。此外,西南夷地区的外地移民和边郡官吏主要来自巴蜀地区,在传播内地文化的过程中,这一部分人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。因此,西南夷地区的文化,具有同时受到中原地区和巴蜀地区影响的特点,可能后者的影响还更为明显。

三、巴蜀、西南夷两地大姓的形成及其特点

1、

巴蜀地区的大姓

在秦、汉统治的余年间,巴蜀地区发生很大的变化,其中最引人注目者,是出现了被称为大姓的社会阶层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对大姓有生动地描述:

“家有盐铜之利,户专山川之材,居给人足,以富相尚。故工商致结驷连骑,豪族服王侯美衣。娶嫁设太牢之厨膳,归女有百两之从车。送葬必高坟瓦椁,祭奠而羊豕夕牲,赠襚兼加,昌赙过礼,此其所失。原其由来,染秦化故也。若卓王孙家僮千数,程郑亦八百人,而郗公从禽,巷无行人。萧鼓歌吹,击钟肆悬,富侔公室,豪过田文,汉家食货,以为称道。”

由上所述可以看出,大姓的基本形象是由冶矿、商贾、经营农副业而致富,经济实力雄厚而取得很高的社会地位。大姓的起居、交往皆讲究奢华排场,奉内地上流社会习尚为圭臬。

关于大姓的来源。常璩认为大姓主要由徙蜀的六国豪侠演变而来。记载中确不乏内地汉族移民跻身大姓之例。大姓或由迁入发展而来,如赵人卓氏、山东人程郑。亦有驻将、官吏居蜀日久,势力渐盛,进入大姓的行列。《华阳国志·巴志》说:东汉末年,邓芝“分赢弱配将韩、蒋,各为助郡军,遂世掌部曲,为大姓”。

另一方面,也有不少大姓,是来自蜀、巴、賨、“獽”、“蜑”等当地民族。据常璩说,汉晋时以下地区居有大姓:江州、枳、临江、垫江、朐忍、涪陵、阆中、南充国、安汉、宕渠、南郑、梓橦、汉昌、涪、晋寿、成都、郫、繁、江原、临邛、广都、雒、绵竹、什邡、新都、郪、广汉、德阳、武阳、南安、僰道、资中、江阳、汉安、新乐等县。这些县绝大部分位于四川盆地。大姓居住最集中的地区,位盆地东部者,是江州、枳、朐忍、涪陵、阆中、宕渠六县;居盆地西部者,为成都、郫、繁、绵竹、新都、武阳、郪、南安、汉安九县。可以说,秦、汉两朝郡县的治地,以及原蜀国、巴国和秦国统治下的重要城镇,基本上都居有大姓。大姓分布的地区,大部分是先秦以来有名的富庶之地。前已揭明,秦、汉迁徙罪人、豪侠入川,必择僻地和狭瘠之地安置。汉晋时,这些地区也出现一些大姓。如临邛。至于富庶地区的大姓,当是由本地民族发展而来。

巴蜀地区的大姓,见于记载出自本地民族的不少,《华阳国志·巴志》说:江州县“其冠族有波、讼、毋、谢、然、盖、杨、白、上官、程、常,世有大官也。”据任乃强先生考证,上述11姓中多为中原所无之稀姓,其中颇多当地民族。朐忍县有大姓扶、先、徐氏。“扶”为当地賨族中的一姓。据记载,涪陵大姓徐巨造反,“渠帅”被诛。涪陵“多獽、蜑之民”。徐氏和受牵连被迁蜀的大姓蔺、谢、范诸家,当是涪陵的“獽”、“蜑”族人。《华阳国志·巴志》又言:宕渠有县民车骑将军冯绲、桂阳太守李温,二人亦为宕渠土著。宕渠为“故賨国”,冯绲、李温应是宕渠賨人。汉昌县有大姓勾氏。句(勾)为巴族之一姓。综观巴蜀地区的大姓,有以下两个明显的特点。

其一,大姓是封建经济在巴蜀地区迅速发展的产物,大姓代表的是封建地主制经济的生产关系。秦统一巴、蜀后,由于生产力的长足发展和受秦国的影响,巴蜀地区开始从奴隶制度社会进入封建社会。秦、汉王朝时期,巴蜀地区的封建制度又得到巩固和进一步的发展。大姓阶层的出现,表明封建地主经济在巴蜀地区占据了统治的地位。常璩说大姓“家有盐铜之利,户专山川之材”,正确指出大姓是工商业主和封建地主。近年在四川地区发现了不少东汉时期的墓葬。从墓葬随葬品和画像砖石反映的内容来看,东汉时四川的封建社会,已发展到较高的水平,土地逐渐集中于地主之手,出现了地主庄园。大姓地主的生产经营方式与生活方式,与内地豪强地主并无二致。

值得注意的是,在巴蜀本地籍大姓中,也有一部分是工商业主和封建地主。如巴寡妇清。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说:“巴寡妇清,其先得丹穴,而擅其利数世,家亦不訾。清,寡妇也,能守其业,用财自卫,不见侵犯。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,为之筑女怀清台。”寡妇清继祖先营采丹砂而富,天下闻名。秦始皇为之筑怀清台。寡妇清是涪陵地区的“獽”人或“蜑”人。寡妇清这样的情形,不会是个别。

大姓据有雄厚的经济实力。与封建统治结合之后,大姓遂成为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。入仕大姓,掌一方之政,权势炙手可热。据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:临邛大姓陈立历任汉朝巴郡、牂牁郡、天水郡太守,“有异政。陈氏、刘氏为(临邛)大姓冠盖也。”广都县民朱辰为巴郡太守,至晋,“朱氏为首族也。”居乡大姓,联络乡党,恃势横行。如:成都县“大姓恣纵,诸赵倚公,故乡犯法”。但总而观之,地方官府对大姓仍有很强的约束力,巴蜀地区大姓并无据地自雄或聚众反抗官府的情形。

其二,大姓崇尚内地文化与习俗,形成了以汉族化为基本倾向的本地文化与外来文化交融的潮流。汉、晋时,巴蜀地方乡绅均以“风雅”,“道德弥臻”为荣。常璩说:巴西郡“其人自先汉以来,傀伟俶傥,冠冕三巴”,入晋“缙绅之徙不胜次载焉”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云:西汉末年,蜀地“文化弥纯,道德弥臻”。在文化融合的过程中,巴蜀地区居民学习汉文化的积极性很高,一时蔚为风气。《史记·司马相如列传》说:成都人司马相如,家贫无以自业,相如遂习汉文至善为之。大姓卓王孙尊为贵宾,“一坐尽顷。”卓王孙之女文君,倾慕相如致夜奔之。《汉书·地理志第八下》云:“司马相如游宦京师诸侯,以文辞显于世,乡党慕循其迹。”均可为证。

巴蜀地区出现本地文化与外来文化的融合,还反映在移民大姓与本地籍大姓之间,建立了一定的联姻关系。卓文君投奔相如,卓王孙不悦。后从“昆弟诸公”所劝,卓王孙乃分仆人数百、钱数百万予文君,认可了他与司马相如的结合。由此可知移民与当地人的联姻已属常见,人不为怪。文君夜归相如,亦大有少数民族自主婚姻的遗风,反映了巴蜀当地民族的习俗,也影响了移民大姓。

汉代巴蜀地区文化面貌的改变,是在内地文化的强烈影响下发生的,且以汉族化为发展的基本倾向。司马相如认为:秦、汉两朝的经营,使巴蜀地区出现了蜀变服、巴化俗的变化。常璩也说:大姓崇奢的风气,“质其由来,染秦化故也。”均指明了这一点。可以说,秦、汉时期,巴蜀地区的民族渐趋秦化与汉化,大姓所具有的特点,正是当地居民秦化、汉化的具体反映。

东汉以后,史籍中关于蜀族、巴族的记载渐稀,反映了这些民族与汉族已逐渐融合。然而,民族之间彻底的融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。在相当一段时间内,相对后进的賨、氐、僚、“獽”、“蜑”等民族,仍较多地保留了原有的特点。即便在经济发达的地区,秦化、汉化的情形亦不尽相同。《华阳国志·巴志》说:“故曰:‘巴有将,蜀有相也’。”大概因汉代巴地武风犹存,蜀地弦诵更盛,常璩乃有斯言。

2、

西南夷地区的大姓

汉晋时期,今云南、贵州和川南地区也出现大姓。《后汉书·西南夷传》说:“公孙述时,大姓龙、傅、尹、董氏,与郎功曹谢、暹,保境为汉”。《华阳国志·南中志》言:牂牁郡鄨县有大姓王氏,建宁郡同乐县有大姓爨氏;朱提郡有“大姓朱、鲁、雷、兴、仇、递、高、李,亦有部曲”。

由记载观之,南中地区的大姓,有一部分是来自外地的豪强。益州郡大姓雍闿,其先人雍齿是刘邦手下的大将,汉定天下后雍齿被封为汁防(今四川什邡)侯。元鼎五年(前),雍齿的后裔被剥夺爵位,乃前往西南夷地区。雍氏原是汁防著名豪强,徙居西南夷地区时,当有不少族人和家兵随行。至东汉时,雍闿已成为南中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姓,“恩信著于南土。”“威恩内著,为郡中所服”的永昌郡大姓吕凯,是不韦县来自蜀地吕不韦家族的后裔。

还有一些大姓,是从镇守边郡的官吏、军将发展而来。如:南中大姓霍弋。蜀汉末年,霍弋先后为永昌太守和建宁太守。蜀并于魏,霍弋率守将上表降,被封为南中都尉。弋孙彪,为晋朝越巂郡太守。霍氏原籍南郡枝江,后世镇南中,遂演衍为大姓,并辖有夷、汉部曲。《华阳国志·南中志》说:晋时建宁郡“有五部都尉、四姓及霍家部曲”。在云南昭通后海子发现的东晋霍承嗣墓,据研究认为是霍弋或其后人的墓葬。在墓室壁画中,墓主人霍承嗣两侧排列有执环柄大刀的汉族侍从和披毡跣足、头梳“天菩萨”式发型的当地族人。这些可能就是《华阳国志》所说的“霍家部曲”。

见于记载东汉时期的大姓,还有建宁郡俞元人李恢。刘璋时李恢为建宁郡督邮。恢姑父建伶县令爨习,为“方土大姓”。恢后降刘备。诸葛亮南征,恢率军攻建宁,并谓围己军南人曰:“吾中间久斥乡里,乃今得旋,不能复北,欲还与汝等同计谋,故以诚相告。”南人信之,围守怠慢,被李恢攻破。李恢以建宁土著自诩,又与大姓爨氏联姻,当是建宁大姓。牂牁郡郡丞朱提朱褒。雍闿造反时,朱褒自领太守。《华阳国志·南中志》说朱提郡大姓以朱氏为首,朱褒当是朱提大姓。又言:诸葛亮平定南中后,“收其俊杰建宁爨习、朱提孟琰及(孟)获为官属。”常璩以孟琰为“朱提人士”,把孟获与大姓李恢、爨习同列为“建宁人士”,孟琰当为朱提大姓,孟获是建宁大姓。

前已揭明,汉朝向西南夷地区移民,主要是为了充实边郡,因此移民居于边郡治地。汉、晋时南中大姓的分布,见于记载者均在建宁、晋宁、朱提、牂牁、永昌诸郡治所及附近地区,表明南中大姓主要出自迁入的外地移民。前举李恢、朱褒、爨习、孟琰、孟获,当也是外地移民的后裔。

南中大姓主要来自外地移民,还可从考古材料得到证明。在今滇东北、黔西、滇中、滇西等地,分布有不少始于东汉的墓葬。这些墓葬地表有高大的封土堆,当地人称为“梁堆”。“梁堆”是东汉以来南中大姓的墓葬,已属定论。“梁堆”墓随葬的器物,如可能来自外地的铜制的带钩、镜、弩机、钱币等物,以及铸有“朱提”、“堂狼”字样的壶、洗、盘、釜等铜制生活用具,其形制、纹饰均与外地汉族器物相同。墓葬所反映的装殓下葬、起坟立碑等丧葬习俗,与汉族亦无二致。这些情况表明,“梁堆”代表的是相当成熟的汉文化,墓葬的主人南中大姓,当是来自外地的汉族移民。

与巴蜀地区大姓相比较,南中大姓不仅在来源上与前者有一定的差异,在活动特点和反映的民族关系等方面,也有所不同。在有关史籍中,未见南中大姓因经营矿冶、商贸而发迹的记载。南中大姓的崛起,多是凭借了以夷、汉部曲为基础的家族势力以及与官府结合而形成的权势。雍闿、吕凯的先人迁入西南夷地区时,带来众多的族人、家丁、和奴仆,俨然是一方豪强。霍弋受命世镇南中,所辖军伍和受控制的夷人,演变为霍氏部曲。这几个大姓的情况,有一定的代表性。部曲实际上是依附于大姓的家奴或隶农,战争时期从征,平时耕耘种地。大姓代表的是封建领主制度的生产关系。

由于在边郡实行羁縻之治,封建王朝对南中大姓基本上是采取纵容和笼络的政策。大姓获罪,朝廷多从宽发落,以收羁縻之效。《三国志·李恢传》说:刘璋治蜀时,建伶县令爨习犯法,姻亲李恢当连坐免官,但因爨习是大姓,太守董和遂“寝而未许”。诸葛亮平定南中的叛乱,对大姓孟获“七纵七擒”,务使其心服,也属此类情形。此外,朝廷还常委大姓为郡守、县令,借助它们来维持统治,实际上是承认大姓在政治上与经济上的特权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大姓成为重要的地方势力,轻则恣意妄为,重则举兵以叛。

大姓主要出自外地移民,大姓文化基本上属于汉族文化。另一方面,大姓又与居住地区的夷人保持了密切的联系,在文化上亦深受夷人的影响。《华阳国志·南中志》说:“夷中有桀黠能言议屈服种人者,谓之‘耆老’,便为主。论议好譬喻物,谓之‘夷经’。今南人言论,虽学者亦半引‘夷经’。与夷为姓曰‘遑耶’,诸姓为‘自有耶’。世乱犯法,辄依之藏匿。或曰:有为官所法,夷或为之报仇。与夷至厚者谓之‘百世遑耶’,恩若骨肉,为其逋逃之薮。故南人轻为祸变,恃此也。”

常璩正确指出,大姓通过与夷建立“遑耶”(亲家)关系而联合,是大姓“轻为祸变”的重要原因。为维持与夷的联盟,大姓还仿效夷人的习俗。南中诸夷奉行巫鬼教,议论比喻引用格言,时谓“夷经”。《三国志·张裔传》说:雍闿叛蜀前,“假鬼教曰:‘张裔府君如瓠壶,外虽泽而内实粗,杀之不可,缚与吴’。”雍闿喻蜀益州太守张裔为外泽内粗的葫芦,并借巫鬼教之名使众夷缚送裔至吴。可知雍闿十分熟悉夷的习俗,并在夷中享有与巫鬼教领袖鬼主相当的权威。大姓仿效夷俗,在当时相当普遍,因此常璩说“今南人言论,虽学者亦半引‘夷经’。”大姓还具有强烈的“本地人”意识,孟获即对诸葛亮自称“南人”。上述情况表明,南中大姓具有“夷化”的倾向。

随之而来的问题,是与大姓有“遑耶”关系的夷,为南中何民族?东汉至晋,因迁入南中的汉人日渐增多,记载遂将南中居民概称为“夷、汉”或“夷、晋”两大类。“汉”、“晋”指迁入南中的外地居民,“夷”则是对南中当地民族的泛称,有时亦专指其中某一民族。大姓主要分布在朱提、建宁、晋宁、牂牁、永昌诸郡治地,尤以建宁、晋宁二郡最为集中。以上地区历来是濮族的重要聚居地。因此,与大姓为邻“恩若骨肉”的“夷”,当是指濮族。

至于居于大姓分布地附近山区和越巂地区的叟人和昆明人,与大姓虽有一定的联系,但因大姓未深入山区,大姓与叟、昆明的联系,显然不如于濮人的联系那样密切,叟、昆明与大姓间甚至还时有猜忌与不和。雍闿率大姓、夷帅反蜀,进入越巂地区时雍闿被高定元部曲所杀,可证明这一点。

汉代,巂、昆明发展的速度明显加快,出现了被称为“夷帅”、“叟帅”、“夷王”的部落首领。《后汉书·西南夷传》说:建武十八年,“夷渠帅”栋蚕组织今云南中部的“昆明诸种”,举行了一次大规模反抗汉朝统治的起义。元初五年,越巂郡卷夷大牛种首领封离聚众反叛,众至十余万人。封离是叟人。表明越巂叟人中也出现大的部落首领。蜀汉时期,越巂地区出了一位有名“叟大帅”高定元。《华阳国志·蜀志》说,高定元叛蜀后,据有整个越巂郡。这些“夷王”或“叟帅”,均是昆明人或叟人的首领,并非是汉族移民。总之,在汉、晋时期,南中地区本地民族的实力十分强大,大姓活动的地区,在本地民族分布的范围内,仅如汪洋中的若干岛屿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大姓趋于“夷化”,为形势使然。可以说,大姓“夷化”,是外地移民被南中本地民族逐渐融合的一种反映。

四、总结

综合前面的分析,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。

大姓是在中央王朝积极经营西南边疆,西南地区经济文化深受内地文化影响并有较大的发展,相当数量的外来移民迁入西南边疆,并且与当地民族逐渐融合这一历史条件下形成的。巴蜀、西南夷两地大姓的名称夫虽然相同,内涵却有明显的差异。

巴蜀地区的大姓约产生于秦、汉之际,成员主要是工商业主和豪强地主,其中既有内地居民,也有汉化的少数民族。大姓在四川盆地分布广泛,其汉族化的文化,反映了巴蜀地区大部分居民趋于“秦化”、“汉化”并逐渐演变为汉族的情形。西南夷地区的大姓,约形成于汉、晋时期。这一部分大姓大都是来自外地(主要是蜀地)的移民,因拥有兼私兵、农奴身份的夷、汉部曲以及联络官府形成的权势而崛起。南中大姓活动在边郡治所地区,与当地濮族结合,形成强大的地方势力。大姓有“夷化”的倾向,晋代以后融合入南中少数民族。

巴蜀、西南夷两地大姓之所以形成不同的特点,与秦、汉王朝在这两地经营的方式,以及这两个地区与内地联系密切的程度和经济文化发展的水平有关。同时,巴蜀、西南夷地区在先秦时期的开发和与外地交往的状况,乃至各本地民族经济、文化上的差异以及民族间的关系,对后来大姓的形成,也有不可忽视的影响。由此看来,古代民族的发展演变,受到诸如历史传统、时代条件和社会背景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,其发展轨迹和变化形态,不会是单一和固定的。

研究巴蜀和西南夷两地大姓的异同及其形成的原因,对我们深入认识边疆和民族方面的一些问题,例如:汉族与少数民族在发展中的变化及其特点,经济文化发展对民族关系的影响,对封建王朝在西南夷地区实行不统治策的评价等,都具有积极的启发与借鉴的意义。

原载《尤中教授从事学术活动40周年纪念文集》,云南大学出版社,年

长按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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