续缘起第二 起床之二 她终于从床上爬起来了。 首先,像传说中的鸟儿一样扑进瞳孔的,依然还是摆在窗台的月季。在该死的季节和肮脏的空气里,只有月季还能忘我地如期开放。据现存的零星资料显示,就在短短三百年前,地球上还存在着上百万种植物,数十万种花卉。现在,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已经断子绝孙了。即使是传说中永远长青的松树,曾经有一段时间,所有的英雄都会倒在它身下的那种植物,如今也只能在植物园中才会偶尔见到。只有月季依然如此忠诚,陶亚凡不得不花费大量的纸币和热情,一次次把它们从花卉店抱进卧室——尽管它们的寿命极其短暂。一次瞬间的开放,只是为了一次长久的凋零。陶亚凡认为,这里正好用得上白一当年的佳句。 陶亚凡下床穿衣。她除去睡袍,露出白皙、高挑、发育优良的身段。这是只有从裸体的维度进行观看,才能显出优良质地的那种身材。陶亚凡习惯于起床后赤裸着身体,做上班前的准备:刷牙、洗脸、上卫生间、更换卫生巾(如果需要的话)、喝牛奶、吃早餐、化妆。她非常愿意陶醉在对自己美好身段的享受中。令人沮丧的是,由于我们时代的空气已经严重恶化,我们必须要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衣服里。不管刮风下雨还是烈日当空。这使得大家已经很难体会我们的肉体究竟是什么味道了。它难道还是人肉的味道吗?它还有几丝人肉的味道呢?对于这一点,《生活导报》专题部主任陶亚凡了解得非常透辟。 前不久,“施德”公司总裁王建企又来到陶亚凡的住所。此人是陶主任的初恋情人,是陶主任处女膜的消灭者和扫荡者。扫兴得很,王建企曾经坚挺的长矛再也打不起精神,原先浓密的三角区也几乎成了白板。按照我们时代新的进化理论,该王建企在进化的道路上,已经呼啸着走得很远了。最后,公母两只剩下了一腔沮丧和两胯间的垂头丧气,只剩下一张竖着生长的、毛茸茸的小嘴巴,像一只独眼龙空自热泪盈眶、望眼欲穿。王建企很内疚地离开了。因为自己疲软的“二锅头”确实让他丢尽了颜面。陶亚凡此时沉醉其中的,她清醒地知道,只是对身体近乎虚拟的体会。她理解了王建企。她输给了自己的身体和时代。她甚至流下了并非搞笑意义上的泪水。 陶亚凡来到大镜子前。比起她的身段,她对自己的相貌就没有太多的自信了。她认为自己最大的败笔,就是鼻子有点低矮,严重破坏了五官的整体布局。她的鼻子不幸犯了战略错误,她的五官即使在战术上安排得非常完美,也摆脱不了满盘皆输的悲惨命运。毕竟只有鼻子才能充当人脸的司令官。作为天天和美容、化装、炒菜等重大问题打交道的《生活导报》专题部主任,陶亚凡非常清楚鼻子的战略意义。 陶亚凡对此十分沮丧:既然已经给我配备了优质身段,为什么不批发同样优质的容貌?就像一本历尽劫波,却万幸存活下来的古书说过的,既然已经中了举人,何不干干脆脆再让我中个进士?陶亚凡对造物主的感觉由此变得复杂起来:因为不管怎么说,是造物主给出了她在世上的基本造型,父母不过是上帝的带血傀儡。陶亚凡觉得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认为:是上帝在人身上设置了造人的阴险机制。于是她把对父母的不满,几经陈仓暗渡,毫不犹豫地转嫁到了造物主身上。这差不多是懂事以来,她每天都要对着镜子经历过一次的病态心理。完成这个必要的加油程序后,她才开始了每一个不要命的白天。 陶亚凡穿衣服时,感到下体某个带洞的器官有些黏糊。她记起了刚才做过的梦。那个逐渐清晰起来的梦境,此时正泛着热气,挑逗着她回忆的欲望。 ……在梦中,她和白一紧紧搂抱在一起。白一的面孔实际上相当模糊,陶亚凡甚至不能判断那究竟是不是白一。或许是为了加强信心,陶亚凡紧紧搂抱着那个几乎没有任何重量的梦中人,不停地叫着白一的名字。她甚至听见了对方的应答。陶亚凡抱着的身体,也因此逐渐变得沉重起来,最后变成一座小山,压在了陶主任骄傲的、高耸的胸膛上。 陶亚凡没有见过白一。甚至连照片也没见过。她读过白一的几乎所有诗作,但就是没有见过照片。陶亚凡为此感到异常惊讶。据相关资料显示,几百年前,人类就已经进入了图片复制时代,为什么大名鼎鼎的白一,一个前程远大的诗人,居然不把相片公之于众呢?图片时代的含义之一就是:没有照片的人,实际上就是不存在的人。绝大多数名人都愿意把脸部安放在报刊、杂志并瞄准观众,只有极少数会坚决拒绝。除了偶尔的清高,还不是因为真面目实在太影响市容市貌。但陶亚凡宁愿把白一的行径理解为清高、古怪,附带一点点隐士风度。因为陶亚凡认为,这和白一安静的诗歌确实非常匹配。 陶亚凡偶然之中读到了白一的诗歌后,便发狂地爱上了白一的作品,甚至白一本人。当年陶亚凡想去拜访白一,但鼻子拖了她的后腿,因为她实在不敢自称漂亮;现在她早已是个老江湖,白一又突然销声匿迹,不知所终了。直到昨天,陶亚凡才得知这个家伙的电子邮箱。但提供电子邮址的人(他自称白一“最好的哥们”),并不知道白一的住址。但这已经足够了。按照陶亚凡的想法,她现在根本就没有拜见白一的打算。她只不过是想向自己证明,少女时代结束后,她仍然是个理想主义者,仍然在暗中热爱诗歌。而在我们的时代,你我都知道,热爱诗歌尤其是个难以启齿的癖好。 但更主要的原因,还在于陶亚凡已经三十多岁了,早已不是什么小儿女。除此之外,她还是《生活导报》专题部的主任,要负责有关初级阶段的饮食观、性爱观、服装观、道德观、发型观、旅游观……的专版,接下来是二十一世纪的饮食观、性爱观、服装观、道德观、发型观、旅游观。和我们时代所有无事忙的人一样,陶亚凡实在是太忙了,根本没有时间惺惺作态。目前,陶亚凡只剩下一个最简单的愿望:这么多年过去了,白一是不是已经变作了一块化石? 我们时代的经典场景 陶亚凡的住所距离报社不远,但她仍然得早点起床。根据有关方面的统计,尽管京城的人口和三百多年前相比,已经很见稀少,但由于自然环境和空气质量的严重恶化,使得步行的人越来越罕见——人们出门都需要坐车,哪怕到目的地只有一箭之遥。假如你胆敢在户外、在裸体的街头步行十分钟,保管你灰头土脑的模样,连你老婆都会不认识。陶亚凡对此深有体会:她在历史上已经被四个男人误认为老婆。更让她哭笑不得的是,还颇为不幸地被一个胖女人当作了老公。 对于男人,陶亚凡的回答倒是很干脆:也不看看你老婆有没有这么高的乳房!陶亚凡说完就知道错误的只能是她自己:不管天气多热,任何胆敢在户外走动的人,都会穿上厚厚的衣服,为的是防各种污染于万一。除了裸体时分,谁知道谁的乳房有多高?反正在裸体街头,你的脸孔已经无一例外地显示出了和所有人一样的青绿色,发暗、发紫、发黑。在我们时代,识别人最管用的方法只有裸体。通过它,我们才能准确展示一个活人的基本特征。它的密码,就是你大腿根部的一块伤疤,你腹部的蝴蝶斑,你阴部的一颗黑痣,你波巴上呈交叉状的暗绿色线条,或者是你臀部靠下一块原中国地图形状的紫色胎记……但这些密码只有在裸体时分,才能被准确地捕捉和辨识。上一次,陶亚凡也只是在见到王建企“老二”头部的黑痣后,才敢最终确认:这个垂头丧气的家伙,就是自己大学时代的同案犯。 对于胖大嫂,陶亚凡只感到恶心。此人用柳条一样的嗓音对陶亚凡喊:亲爱的,别生气了,我们还是回家吧。你看,我都给你买了什么?胖女人一边说话,还一边扬了扬手提袋中的衣服。整个身子也黑压压扑了过来。陶亚凡看到这么胖的女人,居然配备了那么一条尖细的嗓子,吓得毛骨悚然。对付男人的英雌气概消失得无影无踪,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。她只好转身逃跑。 陶亚凡前脚逃进报社,胖女人也迈着后腿冲了进来,坚决要求专刊部同仁交出她老公。不然,咱们衙门里见!局子里边总能主持公道!想把人给昧了,办不到! 那一次还是者逸风为陶亚凡解了围。且听姓者的是怎么分解的:“你看我们谁是你老公?他?他?还是他?”者逸风原地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,对胖女人说:“除了我,你可以随便挑。只是你刚才追赶的那位是只母的。”弄得胖女人青绿色脸孔的边缘,马上长出了一圈暗红色的绒毛——胖娘们显然偷眼窥见到了陶亚凡脱去外套后,显露出的高耸的波巴。 这些看起来都是笑谈,是我们时代的坏处。但空气的恶化和自然环境的光秃秃带来的好处,也不可不提:有伤风化的事情明显减少了。根据现存的有限材料,当年绿树成荫的时候,许多偷情的狗男女就是在夜色掩护下,在树丛之中完成了他们的壮举,也为身体里边呈静止状态的吼叫,找到了可以排泄的嘴巴。那些笨拙、不谙风情的少男少女,更是在那里结束了处子生涯。虽然只是万里长征才走完了第一步,但无疑揭开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页。现在,那些田园牧歌式的时代,令人遗憾地结束了。正在启动小型私人轿车的陶亚凡,禁不住叹息了一声。 三百多年前的一件小事 前不久,陶亚凡为正在做的报纸专版去了北京图书馆。在尘土飞扬的古籍部,翻到了一本题名为《校园案例精选》的小册子。其中有一则颇为有趣的案例,说的是三百多年前的某个夜晚,在上海一所大学里(这所大学随着上海变作荒漠,已经永远消失了),一个名叫郑泽山的民俗学博士生,和一个化名阿三的女人(该女人拒不交代真实姓名),在校园的绿荫丛中趁着夜色,用背插式正在努力放纵自己。很不幸,他们被校警当场拿下了。编者在案例之下,声色俱厉地建议所有大学,都应该砍掉过于稠密的树林,至少要砍掉校方视力难以抵达的死角里的树木,拆掉树林里的石桌石椅——万事都得讲究个预防为主。只是编者的声色俱厉,听上去很有些喜剧味道。但陶亚凡认为,那更是对我们今天的讽刺:我们时代的人非常想像郑泽山那样干事情,却已经不大鼓得起劲头了。对此,陶亚凡同样体会甚深。 陶亚凡在那本小册子里,还看到了校方从郑泽山的衣裤兜里搜查出来的东西的清单。按照我们时代的侦破原理,足以证明那家伙根本不是他所交代的,只是出于一时“性”起,而是早有预谋:几张凌乱的稿纸,一个钱夹,两个避孕套,两张当晚舞会的门票,一串钥匙。这些坚实的物证,已经非常清楚地显示了案犯作案的程序:先跳舞,再拿纸张垫屁股抡圆了大侃人生,最后才以避孕套为旗帜,攻城掠池,直奔主题。这个具有广泛幽默性质的顺序,与他的博士身份倒是非常相称。 陶亚凡发现,校警们非常敬业,对得起有关方面授予他们肩上的徽章。于是就有了《校园案例精选》中,详细记录出的开列在那几张凌乱稿纸上的凌乱文字。据主案犯郑泽山交代,那是他为自己的博士论文撰写的提纲。那张纸上还有几句分行文字,旁边注明:“这将是用在论文扉页上的句子”。据同案犯阿三证实,郑泽山这样做,是怕自己做论文时搞忘记了。阿三说:“近来他的记忆力有些糟糕”。下面就是即将“用在论文扉页上的句子”的摘要: 对于现实,睡眠只是一个宾格 对于他人,我自己也是。 而我曾称它为“小米”: 这是我玩弄的文字游戏,借助于英文Me 但小米不可食用,它是有毒素的海豚、 一道阴影和粮食中的牙痛…… 出发之二 空气的恶化和自然环境的光秃秃,也为我们时代极少数色胆包天、精力亢奋的人提供了方便:既然谁也不认识谁,甚至男女、公母也分辨不清,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操练苟合之事,又有什么了不起?这样的天气,肯定就是在鼓励人民公开地不要脸。这就是空气恶化和自然环境的光秃秃,提供出的另一种辩证法。在慢慢滑行的小轿车上,陶亚凡就多次看见过这样的场面:两个面孔几乎一模一样,只是高低、粗细不同的人,在大庭广众当中哎哎哟哟、咿咿呀呀。《生活导报》专题部的小刘,有一次就在办公室里描述过这种景况。还厚颜地说他也准备效法,希望有爱心和同好的同志们配合一下。小刘号召完毕,就开始朗诵:“高的高,低的低,高高低低配夫妻,只要中间能喝水,哪管两头齐不齐。”说完就用左眼的余光,向陶主任发出了共同完成这项行为艺术的邀请。气得陶亚凡当场就想扇他两耳光。 陶亚凡的轿车缓慢行进着,仿佛粘稠的空气在阻碍车速。街道两旁的电线杆和宣传栏外围,到处都是治疗性病的广告。这些广告偷偷摸摸、鬼鬼祟祟,看上去和卧室中的男女隐私,有着惊人的内在一致性。陶亚凡笑了。现在到处都有人把卧室里的事情摆在大街上做,请问,用得着如此诡秘吗?再请问,这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的味道呢?那些广告早已和人脸一样变成了青绿色,发暗、发紫、发黑。但仍然能看见它们的行业术语:“专治:阳痿不举,举而不坚,坚而不久。一针见效。” 这是个古老的广告词。初级阶段的厕所墙壁、电线杆的腹部,就曾经充斥着那样的句子。印入眼帘的广告用语颇有些顶真味道。充满独断的口气。这倒是陶亚凡正在做的“性爱观”用得着的材料了。她没有白跑一趟图书馆,因为她从历史主义的角度证明了:总有一些东西具有亘古不变的性质。 但无论如何,绝大多数东西都无可挽回地变酸、变软了。在我们时代,阳痿患者已经越来越多,就是显明的证据。有硬度的男人像植物园中的松树一样稀少。应该考虑给有硬度的男士修建一座植物园了,以便售票后供女人参观,供早已进化的男人惭愧,同时还可以赚一些钱财。陶亚凡觉得这肯定是个好主意。但更是对某种悲哀事实的真实描述。近段时间,她就没有碰见一个有硬度的男士。坚挺的小刘在给她带来短暂的喜悦后,已经跑得人毛都找不着了。实际上,这也是目前人口锐减的主要原因,更是几十万种花卉基本灭绝的根本来由:花卉也有阳痿症。那些开放的花朵,直到凋谢,也未能等来它的雄性同类送上生殖礼物。一次开放只是为了一次悲伤的凋零。难怪现在已经有很多女人把自己比喻为花朵。花朵预示了女人的饥渴,和三百多年前用花朵比喻女人的含义彻底相反。 有关者逸风和陶亚凡的轶闻之一 陶亚凡比者逸风到达报社的时间更早。该妇人年纪不大,两年前就已经是者逸风的顶头上司。尽管有人说那完全是因为陶亚凡“舍得自己”,可我们也得设身处地地想想,现在只有老男人才能当上领导,而老男人按照我们时代新的进化理论,多半已经进化得没有能力做床上运动了。即使人家陶亚凡“舍得自己”,那也是因为人家长得好啊,否则,那些领导干吗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几毫升,不送给自己的老婆,反而无偿地献给陶亚凡?俗话说,好钢要用在刀刃上。这也是亘古不变的事情。 者逸风几乎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陶亚凡。他一直讨厌陶亚凡的咋咋呼呼、煞有介事。如果说从前没有量化性的理论,来指导者逸风评价女人的美丽度,《〈母曲〉之起源及其流变》碰巧提供的“美女十大纲领”,眼下就可以充当评价陶亚凡的标准。按照郑泽山在一条脚注里的记载,标准是这样的:一圆、二大、三长、四小。具体含义如下:脸孔要圆;乳房、臀部要大;手臂、手指、大腿要长;嘴巴、腰肢、脚和整个身材要小。这当然是古代的美女标准。者逸风把它修改了一番,以便能够适应今天的需要:“一圆”、“二大”、“三长”全部保留,“四小”中剔除脚和整个身材。这样,者氏美女八大纲领就初现轮廓。者逸风暗自给它取名为“者八条”。 者逸风坐在电脑平台上,偷眼观看正在除去外衣的陶亚凡。按照“者八条”规定的顺序,者逸风暗自对此人进行广泛的检查、摸排:该女人脸蛋很圆,可惜鼻子有点低矮,破坏了整体的美感;尽管穿着厚厚的毛衣,但仍然看得出,屁股和乳房很上档次;手臂、手指、大腿更符合要求;嘴巴稍显大了一些,但也在可以忽略、原谅之列,毕竟这些缺点只能算小数点后的第三位数;腰肢却相当不错。者逸风按照一圆30、二大20、三长30、二小20的标准进行打分,最后给出了陶亚凡70分的命运。除了“一圆”因为鼻子的问题要扣除15分,其余部分者逸风都给了满分。但这个女人太可恶了(尤其是对他者诗人态度恶劣),所以还要扣除印象分15。但是不是一定要扣这么多?自己是不是太随意了?太感情用事了?该女人身上,难道没有包含一点点可爱的成分?就一点点?一点点行不行呢? 正当者逸风暗自算计、自己和自己商讨到了卵蛋就要开花的关键时刻,陶亚凡猛敲了一下电脑平台:“老者,你的饮食观做得怎么样了?” 者逸风忍住笑,连忙回答:“正在做,正在做。资料已经收集得可以了。” 陶亚凡看着包裹在黑色风衣里的家伙,发现者逸风的脸部也隐藏在雾气之中。她倒吸了一口凉气,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:“老者,你必须在今天做完,还要加上编者按,谈一谈初级阶段京城百姓饮食观的具体特征。文字要周到,再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,就准备走人吧。”陶亚凡好像要重新憋出那口凉气,就近乎恶狠狠地说。气得者逸风直想给她一个零分。 ……天变得很快,不到下午三点,已经有傍晚的意思了——这也是我们时代的特色之一,没什么好奇怪的。专版没有弄成,剩下的时间却只够发呆。者逸风无聊之下,又抽出《〈母曲〉之起源及其流变》。在该书的扉页上,者逸风又一次看见了作者的题记。那里边也提到了“小米”,和者逸风几个小时前的梦中小男孩的名字的发音一模一样: 对于现实,睡眠只是一个宾格 对于他人,我自己也是。 而我曾称它为“小米”: 这是我玩弄的文字游戏,借助于英文Me 但小米不可食用,它是有毒素的海豚、 一道阴影和粮食中的牙痛…… 有关者逸风的补充材料 多年来,者逸风一直对自己非常搞笑的姓氏感到奇怪。姓猫、姓狗、姓猪、姓鸡,哪怕是姓癞蛤蟆都可以理解,可他偏偏出人意料地姓“之乎者也”中的一个。者逸风曾广泛搜罗过这方面的资料,始终没有找到可以肯定的结论。在他四十年的漫长生涯中,好像还不曾遇见一个同姓同类(他父亲当然除外)。自从下定决心不当诗人以后,者逸风也同时下定决心,要在制造录梦机的同时,仔细打磨一下自己的姓氏史。权当临死之前找点事情做,也权当死得明白点。而在不经意间,他似乎有了新的线索。 据《〈母曲〉之起源及其流变》称,者姓的祖上是个孤儿,来自湖北。为了果腹,此人后来在明代大将徐达麾下当兵。在一次十分凶险的战斗中,甘愿舍掉一粒眼珠,救了徐达一命,被徐大帅请到了中军帐篷。大帅问他叫个啥,此人捂着眼眶,用充满摇滚精神的高音量大声报告:小的三驴子!徐达笑了:总不能上表褒扬一个叫三驴子的勇士吧。就顺手拿出一张军中文书让三驴子摸,后者一把就按在了“者”字上。徐大帅哈哈长笑,说,从此以后你就姓者吧。并且手把手教三驴子写他刚刚赚到手的姓氏。者三驴随着明王朝的建立,因为小有军功,更兼救过徐大帅一命,也当过几任把总。后来还生养了一些散居各处的者姓儿女——反正者三驴的武器非我们时代中人能够相提并论。《〈母曲〉之起源及其流变》就是这么说的。 据郑泽山介绍,他引用的材料,来源于一本题名为《剑山书屋甲集》的野史。在《〈母曲〉之起源及其流变》第五章第九条注释中,明确表明了材料的具体出处:清·郑文卓《剑山书屋甲集·本乡姓氏考》。该书原存于剑阁县档案馆(未曾公开出版),如今很可能随着剑阁的湮灭,烟消云散了。郑泽山开列的长长注释表明,者三驴一家并没有辉煌多久,不知何故就中道衰败了。因为者逸风能够知道的第二条史料,一下子就把时间扯到了清朝初叶。 按照《剑山书屋甲集·本乡姓氏考》,情况是这样的:明末清初,整个四川(如今它已经全部掩埋在黄沙之下)因为兵戈、灾荒,几乎十室九空。地处北部的剑阁县,尽管绿树成荫,却也是杳无人烟。《〈母曲〉之起源及其流变》引雍正年间的《剑阁志》称:“初,蜀中大旱,饥民人相食,西王张献中挥师入川,烧杀抢掠,饥民为之闻风丧胆……遂使十室九空,土地荒芜,尸骨遍野……国朝初,外地移民伊始,”以开荒种田,充实国库为目的。郑文卓在其另一部著作《北行日志》卷一写道:湘南郑氏沿嘉陵江举家北进,在半途遇见一个快要饿死的瞎子。瞎子说他有两项绝技,一是能替无论多么僵硬的死尸穿衣,二是会唱山歌。郑文卓笑了笑,这算什么本事。但还是收留了他。 郑泽山在注释中写道:“没想到的是,第一项绝技的意义在移民道上还来不及检验,后一项的意义倒是很快验证了:者姓瞎子的山歌为移民队伍带来了无穷的活力,使他们终于在长途跋涉之中,战胜了饥饿、疾病、恐惧、绝望、噩梦和各类打劫者,来到剑阁境内,安家扎寨,娶妻生子。” 者逸风现在终于承认“聪明有种,富贵有根”的正确性了。从者三驴到者瞎子再到他者逸风,者氏一族从未发达过,追究起来,唯一看得见的原因,也许就是有了一匹驴子始祖。 (未完待续) 赞赏 人赞赏 北京治疗白癜风去哪好北京治疗白癜风去哪家转载请注明原文网址:http://www.jiangezx.com/jgxfc/695.html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