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回咱们说到

小太虚替大户人家除妖

意外“收留”了寄宿于白玉簪中的女子

女子恢复记忆后

将自己同靳郎的故事娓娓道来

女子为何会命丧黄泉？

接下来的故事，为你揭晓

03

兴许是太虚身上溢出的戾气太过明显，白衣女鬼姑娘面上神情忽的怯弱了许多。

太虚怕吓到这惊魂未定的可怜女鬼，连忙迅速收拢戾气恢复平日温润平和的模样，然后找了个话题问道：“那他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？你怎么会命丧黄泉，魂魄还附在了这白玉簪上？”

“靳郎走后，我一面唱戏努力筹钱想要赎身，一面等靳郎来接。时间一晃就是两年。”白衣女鬼道，“这时我已满十八岁，声名更胜往昔。每日登台，台下看客无数。其中却也有许多不为看戏而来之人。其中有位郑员外，乃是镇上首富，家中田产颇丰。那位郑员外垂涎奴家容貌，家中虽早有一妻二妾，却仍旧许下丰厚聘礼，要纳奴家为第三房妾室。戏院班主为财帛所动，不顾奴家坚拒，应下了这桩婚事。半月之后，一顶迎亲小轿便上了门……”

这女子虽出身梨园，身份卑微，却是个心志极为坚定忠贞的。

她情知自己无法反抗，怕班主硬将自己捆了送过去，便假作顺从，上了轿被抬入郑员外家中。

拜过天地后，终于得偿所愿将佳人娶过门的郑员外欢天喜地地在外面招待客人，将女子和一名喜婆留在婚房中。

女子借故支开喜婆，然后褪去婚服，换上自己上轿前随身带着的一身素衣。

然后，情知自己不可能等到心上人的女子举起手，慢慢拔出了头顶戴着的白玉簪，靳郎离去前亲手赠予她的定情信物。

听得远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，女子不再迟疑，银牙一咬，断然将白玉簪狠狠刺入太阳穴中。

霎时间白梅染血，玉山倾倒。

一代昆剧名伶就此香消玉殒。

待得一脸喜气洋洋的郑员外打开婚房大门，看到的不是盖头下一脸娇羞的俏红妆，而是一具已然僵硬染血的尸体。

——顷刻之间，喜事变成了丧事。

郑员外骇得大病了一场。

因为心虚，害怕女子的冤魂找他索命，出事当晚他便派人寻了块墓地将女子厚葬了。

那根白玉簪原本也作为随葬之物被放进了棺中，却因为某日遭了盗墓贼，终于重见天日，带着执念深重的女子冤魂一起，被辗转卖到了冯大户夫人手中。

太虚听完这段过往因缘，心中不由一阵感慨，然后便开口问眼前的白衣女鬼，自己可有什么能帮得上他的。

白衣女鬼见他问得诚挚，沉吟片刻，低着头弱弱地问道，“道长如果方便，可否带奴家前往弈剑听雨阁去寻找靳郎？奴家如今别无所念，只想最后见靳郎一面，当面问他一问，一解心头所惑，就当是为这段孽缘做个了断。”

——问了又如何？

众所周知剑阁上下全是花心大萝卜，你问了他估计也就回你个：爱过，不悔。

最多再补一句：你我有缘无分，请忘了我吧。

到时候听了岂不是更堵心？

太虚暗暗腹诽着，然而眼前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，心意却极为坚决。

太虚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，固执地想要求个答案的模样，心知想要了却她心中执念，唯有让她见一见那个她至死都念念不忘的男人。

嗐，痴心女子负心汉还真是万古不变的故事。

太虚一面在心中感慨着，一面无奈地答应了下来。

反正有自己在旁边守着，断不会看着这位伶人女鬼姑娘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来。

最多也就是她见到那薄情郎，怨气大发难以自控，自己施法强行为她祛除怨气超度魂魄，再送她重入轮回。

“你那位靳郎姓甚名谁？”启程赶往剑阁之前，太虚看着白衣女鬼问道。

04

“靳归鸿？”剑阁的守门小弟子张大嘴巴看着太虚，一副见到鬼的模样，“这位道长，您要找的人，确定叫靳归鸿？！”

“对。”太虚一头雾水地回望守门小弟子，不明白他为何露出这幅表情。

启程之前白衣女鬼告诉他的，就是这个名字。

“靳郎若不肯见你，就请托人将这支白玉簪转交予他，再问他一句：一别经年，可还记得扬州白龙镇戏园中苦苦相侯的故人季蓉？”

“可是……靳归鸿师兄，早在两年前锁妖塔惊变时那场人魔大战中便已殒命了啊。”守门弟子道，“他的墓碑，就立在剑阁后山英魂冢。”

太虚结结实实地愣住了。

他来之前设想过很多种情况，比如说靳归鸿出外游历去了，或者靳归鸿已有新欢，坚决不肯见季蓉这个已经变成鬼的旧人，却唯独没有想到，靳归鸿居然已经死了。

“这位少侠，你确定靳归鸿已经死了，没弄错？”太虚难以置信地再次确认道。

“确认。靳师兄乃是剑阁后辈弟子中剑法最出众的弟子之一，当日锁妖塔封印裂开，群魔齐出，靳师兄是第一批前往除魔的弟子。后来那一批弟子全部或战死，或感染魔气狂性大发被同门亲手诛杀。”说起两年前的锁妖塔之役，那名小弟子依旧心有戚戚，“当初局面险些失控，幸好最后陆掌门和卓掌门以及……那位一起力挽狂澜，将锁妖塔重新封印。但是剑阁也损失惨重，第一批主动请缨前往参战的师兄们全部牺牲在了那一战中，无一幸免。”

小太虚对两年前那场剑阁浩劫亦有所耳闻，闻言不由默然。

这时正好有个较年长的弈剑弟子经过，守门弟子眼见，一眼认出来人，连忙喊道，“徐师兄，请留步。”

被称作“徐师兄”的剑阁弟子闻言止步，转头问道：“何事？”

“这位道长说有要事想找靳归鸿师兄。”手门弟子道，“徐师兄和靳师兄都是封长老门下，关系最为亲厚，您看是不是……”

“请问道长何事要找靳师弟？”徐清转向太虚道，“靳师弟人虽然不在了，但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还在。道长还请入内一叙。”

虽然靳归鸿生前没提过曾经和太虚观道长交厚，但如今这位道长既然寻来，想必两人多少有些渊源，何况太虚观和剑阁关系亦十分亲厚，因此徐清对太虚的态度颇为热情。

太虚见徐清眼眶微红，连忙劝了两句“徐兄请节哀”。

徐清深吸了口气，勉强平定下情绪，道，“那位季姑娘对靳师弟的深情，当真是感人至深。只可惜造化弄人，两人皆已殒命，注定今生有缘无分。烦请道长转告那位季姑娘一声，我那靳师弟从未负她。还望她放下执念，重入轮回。”

太虚闻言亦是唏嘘不已，片刻后忽然想到什么，道，“既然靳归鸿并非负心薄幸之人，想必他临死前心中亦是念着季姑娘的。不如这样，在下略懂些招魂之术，徐兄，可否容在下于靳少侠灵前施法，看能不能招来他的魂魄，与季姑娘见上一面，以了却他们未曾见到最后一面的遗憾。”

“道长有心了。”徐清闻言叹了口气，摇摇头道，“可惜你注定无法召回靳师弟的魂魄了。”

“此话怎讲？”“锁妖塔之役，因剑阁惨死弟子无数，我们陆掌门便请了你们太虚观的云华观主，由他带领九九八十一名太虚观弟子在锁妖塔前开坛做法，将所有战死的剑阁弟子英魂尽数超度往生，靳师弟也在其中。”

“这……”太虚不由语塞。

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内情。

看来这位季姑娘心中的执念注定无法彻底破除了。

“竟然……是这样吗？”子夜时分，被太虚召唤出来的季蓉听完他的转述，原地痴痴站了半晌，一双美目眼圈泛红，缓缓流下两行清泪，“靳郎他没有负我，没有负我……”

“是的，他没有负你。兴许他临死之前，心中都在记挂着你。”小太虚连忙安抚道，“也不枉你对他痴心一片。如今你心中疑惑已解，应该可以安心转世了吧。”

“多谢道长不辞辛苦，千里迢迢带奴家前来剑阁，理清事情原委。道长大恩，奴家愿来世结草衔环以报。”季蓉缓步上前，对着太虚盈盈一拜，“奴家还有最后一件心事未了。待得这件事了解，奴家自当放下一切，重入轮回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太虚紧张地看着季蓉，心内不住祈祷她提出的千万不要是什么太过为难之事。

“劳烦道长帮奴家准备香案祭品，奴家曾答应要为靳郎唱一曲《游园惊梦》，自不会食言。如今靳郎已去，奴家便在他的灵前唱与他听吧。”

剑阁后山，英魂冢。

一弯新月挂在树梢，将清冷的月光洒在无数剑阁弟子矗立着的墓碑前。

其中一方刻着“弈剑听雨阁第二十八代弟子靳归鸿之灵”的墓碑前，此刻正整整齐齐摆放着香案、烛台、各色鲜果祭品。

一道窈窕的白影正在香案前莲步微移、身形辗转、水袖轻甩，娇柔动听的昆剧戏腔自她口中逸出，飘散在这一片凄清的墓园中。

清丽哀婉、如怨如慕，似在慢慢述说着这命如浮萍的梨园少女短暂一生中的爱恨情仇、悲欢离合。

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，赏心乐事谁家院！朝飞暮卷，云霞翠轩；雨丝风片，烟波画船……”

——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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